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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俞渝手撕李国庆,爆出的猛料让人应接不暇。亿万富翁夫妇争斗,全网围观,《Why Women Kill》或成最大赢家。很多人一面吃瓜,一面不理解:「既然丈夫是这种货色,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做二十年的贤内助?早该让他滚蛋了啊?」
 
虽然当事人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我的确遇到过很多「该离未离」的状况,不只是害怕独立,心疼孩子,更不是对婚姻抱有幻想。只是对很多人而言,还无法想象自己作为「离异者」的后半生。并不是说有多么抗拒离异本身,而是在他们的概念里,「离异」作为一种存在状态,多多少少像是一种失败。或者说,暂时还有他们更看重的价值,这些价值,需要以维持表面的和谐为前提。
 
就在对俞渝的评论里,也有人说:
 
「毕竟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所以呢?沿着这句常见的智慧箴言往下想,你就能理解很多人为什么会选择把痛苦的婚姻延续下去。这不是俞渝或者某几个人的问题,而是大众潜移默化的认知问题。把一些价值自顾自地定义为普世价值,然后要求别人一起维护它。
 
对你来说,怎么样的人生才是好的?
 
这个问题问的是自我价值。过去只有少数人才需要思考这种问题,对大部分人来说,活下去就够了。生存和繁衍是万世不易的主题。到了这几年,这个问题才有了更严肃的意义。对越来越多的人,活下去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活?怎么判断活得好?以及,你眼中的好和别人的好不一样,怎么办?
 
只有在婚姻中的人生才是「好」的吗?不结婚的人,有没有「好」的活法?进一步说,就算你不结婚也能活得好,万一你父母因此活不好呢?
 
有人说,我不在乎父母怎么想。
 
是吗?你看重的价值里不包含照顾父母的感受,那会简单一些。但如果造成孩子的痛苦,你还会这么坦然吗?或者有人说,你谁的想法都不用在乎,只要自己觉得好就好了。但如果你并不这么想呢?如果你的好里,也包含了别人的好呢?
 
什么是好,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可以把成功定义为好的,把家庭美满定义为好的,把自由定义为好的,或者把父母的欣慰定义为好的。重点是,并没有正确答案。都可以。
 
现在我们有了选择,所以更困惑。
 
一个人被迫用自己不喜欢或者不适合的方式活着,当然是悲剧。但悲剧得还不算彻底。因为这个人至少还可以怪罪于无从选择的命运:「我痛苦,但我没得选。」就像二十年前,一个小孩子因为不擅长学习被老师骂,他没有什么好说的。社会定义的好就是学习好,我学习不好,我能说什么呢?忍着呗,痛苦也没办法。人人如此,我也只能奉陪。但是这些年,孩子们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因为我把好好学习树立为人生价值,我才痛苦。如果我另立一种价值呢?我就解脱了。」
 
「我痛苦,同时我可以有选择。」
 
我在《建构论的懊恼》里说,这是另一种痛苦。
 
从这一代人开始,需要为更大的选择承担责任。一个并不擅长学习的中学生可能考虑辍学,想把玩游戏或者当主播变成终身事业。这种想法在过去纯粹是空想,现在出现了微弱的可行性。的确有人选择过这种生活,最后获得了成功。他们的人生在另一条非主流的道路上熠熠生辉。——但对这个中学生和他的家人来说,多出这个选项未必是好事。他们要面对身边的人更多的质疑:「学习」看起来是一种更安全的活法,非要跳到这种活法之外,一定能保证将来有更好的回报吗?
 
好与不好,这件事谁说了算?
 
那就这么做吧。不,听我的不要这么做。不,还是这么做吧。不不……算了,还是听你的。
 
这个孩子就不得不面临取舍。哪一种活法会有更好的回报?不知道,但必须做出取舍。选,或者不选,其实都得选。选错了也只能怨恨自己。
 
但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来说,确定把「更好的回报」看成一个标准,也还是确定了一种统一的价值。只要大家共同接受这一点,那还不算太纠结。什么是更好的回报?也许都同意是赚钱。赚多少钱才算好?都同意有一个共同的标准:一百万,一千万,大城市买一套房,或者N套房,或者多多益善。反正有了标准,这件事就有了一个共同努力的方向——「这样或者那样,哪种方式更有利于赚钱?」就成了一个方法论的问题,路径问题。更纠结的是连这个价值都不统一,完全没有共识。我说现在钱赚够了,别人觉得还不够,或者是反过来。或者甚至我根本不需要赚钱,我只想当废柴当一辈子,可以吗?这时候问题又回到了「选择」。
 
任何时候,我都支持对自我价值的反思。有人从五岁就开始思考,也有人到了五十岁才反思。
 
我女儿的职业理想是当厨师。我们有一次逗她:「加油干,争取到高级餐厅当行政主厨。」她问:「行政主厨要做什么?」我们说就是高级别的厨师,负责指挥别的厨师干活,不用亲自做饭。她摇头:「可是我不喜欢管别人,我就喜欢做饭。」我又告诉她:「行政主厨比别的厨师赚钱多。」她说:「为什么要赚钱多?我就喜欢做饭。」
 
我无言以对。这一代孩子认识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比我们上一代更彻底。「管别人」、「赚钱多」,这些在成年人看来天经地义的价值,在她这里都要重新经过一次审视。别人都说是很好很好的东西,我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多么天真,又多么不容易实现。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也会有一天跃跃欲试,想活成自己。想法启动得越晚,阵痛就越大,因为在不适当的选择中陷入得太深,但任何时候都不算太晚。离婚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也许还有出柜,换工作,选择一种不上进的生活状态……为此做好承担一切代价的准备,为了更大的自由。
 
纠结是值得的。历史上再难有一个这样的时代,我们被赋予充分的可能,去做无人问津的事和享受自得其乐的生活。只要我们分清楚「什么是我想要的」,和「什么是我只能如此的」。
 
有多少可以被纠正的痛苦,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努力方向,却无从反思?
 
对李国庆夫妇来说,表现得像一对「表面和谐的夫妻」或许曾经是他们努力的方向。或许不只这一对中年夫妇如此。很多人为此隐忍了几十年。而今天某一刻,终于有其中一方不甘心于此。这一刻对他们既是不幸,因为开始了无尽的折磨,撕扯,沦为他人笑柄。同时又是一种幸运,至少有人开始把自己的「想要」放在了「只能」之前。从更长远的角度看,自由和幸福就在他们前面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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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蔚

李松蔚

350篇文章 2年前更新

临床心理学博士,清华大学心理发展指导中心讲师,注册心理师,系统式心理治疗的研究者和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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