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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讲的是我们研究系统时,常用的一个视角:把系统看成相互作用的元素组成的。
 
接下来我们讲,系统是跟观察者连在一起的。
 
很多人会把系统当成一个独立存在的事物。其实不是,把一堆事物组成一个系统,当做一个整体来研究,这里必须有一个观察者的角色。观察者不一样,他看到的系统也就不一样。
 
天边的飞鸟,我们自动当成同一个系统,这是因为我们站在人的角度观察。如果换一个视角,换到某只鸟体内的某一个细菌,它会觉得这只鸟内部才是一个系统。那么比如我们这些人,我们坐在这个教室里,我们属于一个系统吗?这是一个好的系统呢还是一个有问题的系统?
 
这取决于是谁来看。
 
你让我看,这就是一个系统,并且运行得挺好,各位都是来听我课的学员,我只要服务于大家听课的需要,把课讲好就足够了。可是有可能,对于一个正式选课的同学来讲,他会说这里有两个系统:正式选课的是一个系统,旁听的是另一个系统。这就是今天两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选课的同学说座位满了,是不是请旁听的人站起来,把我们的位置让出来?注意他说的是「我们的位置」,他定义的「我们」就是正式选课的人。可是旁听的同学怎么看呢?他会说,大家都是北大的,谁比谁有特权呢?我来得早,我把书包放这里了,这就是我的位置,为什么要让你?
 
假如我们没有换到一个更大一点的教室,让每个人都有位置坐的话,可以想象在随后的这些天里面,就时不时地会爆发一些小小的冲突。这时候如果让教务老师来看,她就会看到这是一个吵吵嚷嚷的课堂。老师虽然讲得兴致勃勃,但听课的同学各怀心思,想的都是怎么保障自己座位的权益。这个系统在教务眼里就是有问题的。
 
所以你看,到底什么是一个系统?我是把你们两个人放到一个系统里,还是要把你们三个纳入进来,还是把更多的人放到一起?妈妈下班回家,她看上去情绪不太好,我们更多地要把她的这个情绪放到夫妻的系统里边去解释?还是放在一个亲子系统里面去解释?还是放在一个职场系统里面去解释?还是甚至我们把它放到一个更大的,一个社会文化的系统里面去解释?
 
取决于我们谁来观察,谁来做这个定义。
 
我女儿现在上小学,她们自然课里会学习一个分类,把昆虫分为害虫和益虫。然后她们要考,比如瓢虫是害虫还是益虫?这个题目很有趣。这是一个客观的天然存在的分类吗?不是,比如一种瓢虫是害虫,另一种就是益虫,为什么不一样?当然是取决于人类的立场。人类来定义哪些对他是有利可图的,哪些会损害他的利益。
 
谁是对系统下定义的人?这点非常重要。在心理治疗里面是我们经常问到的一个关键问题。比起「是什么」,我们更关心「这是谁说的」。
 
比如说,一家人来做治疗。爸爸说我家孩子有问题,我们来治疗的原因是孩子生病了。我们就会问他:「是你一个人这么认为,还是全家都这么认为?孩子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我们这么问,是因为不认为这里有「客观的事实」,我们只知道不同的观察者看到的不一样。他们之间可能有利益冲突,也可能有文化观念上的冲突。一个问题在爸爸看来是这样,在孩子看来是另外的样子,那么这两种观察都很重要。不要去争论谁是对的。后面我们会提到系统的认识论,与其说我们在找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倒不如说是客观现象和我们头脑当中一个观察体系之间交互影响,所形成的一个认识论。
 
有人就会想:这太麻烦了。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这样一搞就搞复杂了。甚至有点虚无主义的味道。每个人的观察都是对的,那我们听谁的呢?心理治疗应该是一个现实层面的工作,为什么搞得这么哲学呢?(笑)就很简单,人家带一个问题来,你有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给个办法就好。为什么分析这么多呢对不对。
 
但是你想一下,换到某个人个体的立场上,你就知道这样为什么是必要的。比如这个孩子,他的体验是老师讲课很无趣,所以他上课的时候不断发出声音,破坏课堂秩序,我们过去就说这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但这是唯一的角度吗?不是,这是站在老师或者其他想要听课的同学的立场上说的,因为这个孩子的行为妨碍了我的教学或者听课。可是这个孩子很无辜,我们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观察,看到的问题是什么呢?他可能会认为是这个老师的问题:这个老师不足以讲一节精彩的课,吸引我专注地听下去;或者我觉得这个课的时间太长了,或者有一些先修课程的基础我没有,所以对我来说太难吸收了,我浑身烦躁……但你们所有人不由分说,都说是我的问题,那我百口莫辩,我就被当成一个有问题的人。
 
这种例子太多了。对个人而言,有时候是很大的悲剧。要打破这个局面,首先要有一个更博大的视角,让我们可以听听这个孩子怎么说。
 
他没有错,他看到的系统有他的道理。
 
在有的教学实践中,比如现在有一些创新的中小学,有的老师会允许学生发出不同的声音,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如果你坐在那里听课实在坐不住,很难受,你可以自己看书,可以站起来,甚至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在教室后边走来走去地听。有的老师在教室里开放一块区域,孩子可以用各种姿势,甚至躺着,只要不妨碍到其他人就可以。每个人的利益都可以得到保障。有的学生他会说,老师讲的话我根本就听不进去,因为对他来讲,声音不是一个很敏感的输入通道,他对声音的加工是迟钝的。但他的视觉加工很好,你让他看书自学,他可以一目十行。所以学生甚至可以带着耳塞上课,不听声音,就看老师的板书,他就发现安静了,可以集中注意力了。
我们发现了有这样一些方法,不用特意治病,大家都可以过得更好。这个效果的前提是什么?就是我们首先要有这样一个视角,注意不去把一部分人定义的问题,当成是唯一的问题。
 
所以你们要培养这样一个习惯。在跟系统工作的时候,任何一个观察,一个结论,一个假设,都带上主语:这是谁的观察?「孩子有问题」,变成「老师说孩子有问题」;「妈妈有点过度焦虑」,变成「爸爸总是说妈妈过度焦虑,但妈妈自己不太确定」。这样就不会有疏漏。
 
当然这种说法一开始会引入一定的混乱。你们不要怕混乱,混乱的另一面就是解放。
 
有人说,我们就想要统一的结论啊,混乱就把事情搞麻烦了。为什么你怕麻烦呢?你说这个话一定也有自己的立场。一个班上有好几十人,四五十个学生,老师说我们没有条件让每个学生都自由,都去找他最舒服的方式,我就是想要他们遵守秩序,让教学效率最大化。这是老师的立场。这个立场要尊重,同时也尊重那些想要个性化的立场。怎么办?很简单,把他们分到不同的学校。有的做大锅饭,有的吃小炒,大家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么谁又觉得有问题呢?可能是家长,他们就必须做一个选择。有条件的话可以送孩子接受私立的教育,甚至私人教育,原来被定义的孩子的问题就不存在了。那么,问题就变成孩子的个性需求和教育供给之间的矛盾。
 
这样,一个问题上就可以有好多不同的立场。
 
一旦我们跳出唯一的思想框架,就会发现所谓的问题,是跟特定立场的观察者有关的。站到另一个角度去看,可能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完全颠倒的故事。在传统的思想里,一个青少年不懂得家庭的礼数,跟父母顶嘴吵架,离家出走,人们会说这个青少年是有问题的。一个家里的妈妈不想好好做家务,不想服从这个社会要求她作为妇女的一个「本分」,去好好相夫教子,人们就会说这个女人是有问题的。甚至可以定义这个问题叫什么,抑郁啊,歇斯底里啊,然后去「治」这个问题。治疗的方向就是把她变成符合其他观察者利益诉求的那个样子。
 
如果一个逃课打架不听话的青少年,乖乖回到课堂,不管他是不是喜欢上课,但是他至少在遵守学校的秩序,人们就说他治好了。一个女性如果不再整天想着做自己,而是回家好好地洗碗擦地,带孩子,不管她愿不愿意,人们就说她治好了。这是我们在医学的语言里面,用某种立场划分出哪些行为是有问题的,哪些是好的。
 
但是各位,你们注意到了吗?这里我在讲一件事,就是我们的「诊断」也是有立场的。
 
大家学过异常心理学,异常心理学怎么划分心理问题呢?那么大家说到了,可能是根据统计标准划分,也可能是根据诊断体系划分,还有可能是根据功能水平的高低划分。功能水平的高低就不说了,肯定跟人的诉求有关。那么诊断体系就是权威的吗?对,它是「权威」的,但权威是什么?权威也是一些人,一些知名专家,每隔几年开个会,投票表决,决定把哪些现象定义成问题,哪些没问题。它并不客观,它是会变的,每一次投票的结果都不太一样。比如同性恋算不算问题?比如现在流行的对网络和对手机的依赖,到什么程度就算问题?这都不是客观事实,也是一些人的视角,只不过这些人是专家。他们也是有立场的。立场也在逐渐发生变化,这几年他们觉得是问题的,可能过几年就不是问题了。
 
所以你要尽量避免把自己的立场代入进去:「孩子是对的,因为问题就是抑郁症,爸爸不同意抑郁症,爸爸错了。」要记住你也是有偏向的,你的立场等同于专业人士培养出来的立场。但系统里的其他人是可以有其他不同立场的。
 
你是对的,人家也可以是对的。
 
不要纠结:那到底谁才是更对的呢?(笑)系统不会只让一个人说了算。所有观察者同样重要。虽然我们还没有博爱到可以跨物种,说人和昆虫,和植物都同样重要,但至少会说人和人同样重要。放到心理咨询,它作为一个商业服务的语境里面,我们会说所有客户同样重要,不存在一个客户比另一个的立场更优先。
 
接受这一点,也需要打破很多思维定势。
 
接下来我们要讲,为什么要看到不同的观察者呢,这里边有一部分是出于伦理的考虑。刚才我们说过了,要尽量给所有人都赋予同等的价值。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论层面的意义,那就是:系统在某种意义上是由观察者「塑造」的。你看一个系统的同时,就参与了这个系统。
 
这是由前面讲的两条推导出来的:第一,我们说系统是通过元素之间的相互作用维持稳定的,第二,我们又说观察者本身也是系统的一个元素。这两条连起来,系统的观察者就会和他观察的系统相互作用。那么系统最后达成的稳态,某种程度上就是有观察者的参与达成的。
 
举个例子,我们上中学的时候,自习课,如果有一个教导主任在门外走来走去,透过窗户往里看,想抓几个开小差的,但是所到之处大家都非常规矩,秩序井然(笑)。班上一直都是这样吗?我们知道他一走肯定不是。全是因为这个观察者,他在看,看就能产生一种影响。
 
通过他的看,他维持了自己看到的画面。同学们知道他在看,努力表现出他想看的样子。所以他用他的眼睛制造出一个永远安静有秩序的班级,他眼中的好学生永远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这就是我们说的,观察塑造系统。
 
有的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乖巧可爱。他在外面可能是一个小霸王什么的,父母说不可能!他那么乖那么懂礼貌,是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父母在撒谎吗?不是。他们看到的是真的。但他们看和不看的时候,孩子可能是两个样。
 
你把一个事情看成问题,这个观察本身它就有可能会去推动这个系统,朝着你观察到的问题的方向转变。我们举一个例子,一个动画片,前两年很火,叫做《哪吒·魔童降世》,有人看过吧?这里有一个被定义成有问题的人,哪吒本人。他在出生的时候就定义了,一个阴阳的东西分成两边,一边是好的,一边是坏的,一个是道,一个是魔。他据说是被坏的那边给附身了。大概这么一个设定。所以哪吒从小的成长过程,就是被所有人作为一个有问题的孩子,提心吊胆对待的。他也不负众望(笑),真的就是很暴躁,爱闯祸。父母想办法限制他,保护他,保护其实就是限制。他的小伙伴也是拼命地躲着他,害怕跟他走得太近,因为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嘛。
 
但他的问题是怎么来的呢,他为什么那么暴躁?是因为胎里就带来了邪恶的东西吗?
 
不是,在那个电影里边有一段互动:哪吒欺负他的小伙伴,他为什么会去欺负这些人呢?因为这些人一直把他看做是有问题的,不跟他玩,孤立他。你想想看,如果你站在哪吒的位置上,会不会也很想把这些人揍一顿?所以哪吒也很自然地就会用一种以牙还牙的态度回应这些人。
 
他闯的所有祸,都是别人把他当做一个有问题的人「观察」的过程中产生的,而不是他本身就有问题。这就是通过观察制造的「问题」。
 
有人说这是动画片,我们再举一个现实生活里的例子。你们知道有很多自闭症的孩子,其实没有到重度自闭,只是轻度的,或者就刚好是在那个线的边缘,所以还是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和社会生活能力的,只是有时候会有一点轻度的,比如说言语方面或者动作方面的障碍。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在普通的学校,而不是特殊学校,这些孩子本来很安静,很好相处,而且很能遵守规矩,因为刻板嘛。可是一旦他们被别人知道是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大家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吗?你们猜一下,比如说在一个普通的班级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传言,说某某同学他有自闭症,会带来什么后果?其他同学会怎么反应?
 
躲着他?对,常见的反应是大家会躲开。家长也会教自己的小孩,说离他远一点,你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这是一个。还有什么,关心?你很善良,说关心……很多小学年龄段的孩子里边,是会孤立他,嘲笑他,编出跟自闭症有关的顺口溜,在他面前唱来唱去。这是更常见的(惊呼)。唉你们不要把孩子想得那么纯真。
 
是,老师可能会呼吁大家关心这个孩子。但有的学校是这样,老师越是在课堂上呼吁关心,孩子们越是在课外的时间恶意报复,大家都嘲笑排挤这个孩子,从而其他人抱团交上了朋友。
 
我见过最极端的例子,有家长联名写信给校长,说要把这个孩子开除或者换个班,不然我们就集体转学。为什么大家对这个孩子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呢?因为这孩子在班上打人。你猜他为什么在班上打人?对,因为他被人嘲笑是自闭症。
 
所以,很多异常反应,或者说招致某个观察者反感的反应,不是天然的问题,而是其他人把这件事定义为是「问题」的这个过程带来的。
 
观察不光是我们客观地看一个东西,看的同时其实就在操作。有一些是有形的操作,有一些是无形的操作。有形的操作我们叫阳性反应,他批评了那个人,他揍了那个人一顿,这是看得见的。同时也有很多看不见的,阴性的反应,包括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看了之后转头就走,或者他一直在默默忍受。这些也有可能会在某种意义上面去维持或者制造出他看到的那个结果。观察者就这么厉害,可以通过他们的目光,通过他们语言的建构,以及通过各种各样的行为,「创造」并「维持」一个有问题的人。
 
稍微说得远一点,我们知道西方现在有一些排华情绪。我们作为中国人这样一个国家和民族,因为一些外媒宣传,落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就被看做是可怕的,有威胁的一群人,被这样污名化。这当然是一种偏见,但结果就制造出了更多的对立,我们同仇敌忾想要反击。这是很正当的,但在那些观察者眼中,就印证了我们这些人确实不好相处。很多的海外华人,他们的生活处境就会更艰难。那个艰难不是因为他们有任何问题,我们当然知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在观察者眼中,一旦他把你认定是有问题的人,这种眼光就会制造冲突,制造割裂,最终就会带来事实上的对立,然后强化他们的很多偏见。
 
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就是不要用一种符合别人偏见的方式去反击偏见,那样就会正中下怀。不要在别人已经给你画好的圈子里跳舞。
 
我们以后还会讲到这里。
 
总结起来,系统无时无刻不在被观察,而且会被观察所影响。最后还有一点,这个影响不一定是顺着观察者的方向,也可能是反着来。
 
反着来的情况是什么呢?当你看到它是这样的,它就已经不是这样了。物理学上有测不准原理,那是非常高深的一种理论。我们这里讲的就是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测不准的东西。你观察到系统的一个特征,系统可能同时就失去了这个特征。很神奇,怎么做到的呢?
 
其实很简单,举个例子,我还在本科的时候,北大南门开了一家饭店,现在好像已经关了,叫老蜀人(还在?哦,换了地方是吧?)。它刚开的时候,当时有BBS嘛,BBS上有很多自来水帮它打广告,那时没有自来水的说法,其实就是自来水,大家纷纷表示太好吃了,人又少,又便宜,快去吃快去吃!后面几天大家呼朋引伴,都去吃。还有的版面在那里搞版聚,一去就是十几二十个人。然后发现:不是说人少吗?怎么乌泱乌泱的全是人(笑)。那段时间可能是北大周边最难排队的馆子。因为大学生真的很闲,中午12点到饭点,11点就已经很多人在那里排上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经历所谓的网红店(笑)。
 
所以你看,在一个饭店是否人少的这个特征上,是符合测不准原理的。当一些观察者看到它人少的时候,这个观察就可能带来了变化。
 
你开车出行,用地图软件导航,这个软件推荐你不要走这条路,走另外一条路通畅。不一定,如果你真的走到那条路上,就可能有一万辆车都走到那条路上,它们都受到这个观察的影响,最终就可能把这条路变成一条更难走的路。
 
一个投资专家在电视里推荐观众去买一只股票,说这只股票的价格被严重低估了,其实它很有价值,现在是被低估的状态。有可能几天后它就被严重高估了,交易价格已经超过了实际价值。这就是系统有意思的地方,你观察它,你塑造它,但你还不能按特定的方向塑造它。有可能你想它是这样,它还就偏偏不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其他元素。人都有自己的意志,他们会对你的反应做出反应。
 
我们在生物课学过,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希望对某个生态系统做些干预,通过比如引入新的物种,进行一些针对性的改变,消灭某种害虫或者有害的作物,然后怎么样?对,结果会引发一场生态系统级别的灾难。因为系统里不只有你想要的一种反应,可能还有很多我们想不到的反应。那个新物种在一开始引入的时候,的确可以达到人们想要的效果,但是事情没有完,接下来更多物种会有反应,一个反应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就会形成一个在最初的干预者看来始料未及的结果,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场灾难。
 
我们后面要讲干预。你现在就看到了,要干预一个系统,可不像干预单一的元素那么简单。你冲着这个方向去,但系统里的其他元素可能又弹回来。我前几天写了一篇文章,聊最近的新闻,说国家禁止炒高考状元,就下了个命令,所有学校都不许宣传高考状元。那么有的学校就说,热烈恭喜我校有了两个不准被宣传的人,或者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我校某某学生是考得「比较好」的人,好到会被屏蔽的那种(笑)。
 
我们的态度是不希望片面强调高考分数。但我们把这个态度给到系统,只是第一层级的改变,字面上不提了。整个系统并没有向我们想要的方向变化,甚至适得其反,大家更关注了。
 
有时候是180度,啊,180度。这也是观察者维持系统的一种形式,就是观察者对某个现象深恶痛绝,强力制止,结果它的这种态度反而让系统里的其他人更有动力去维持这个现象了。
 
《哈利·波特》里有一个情节,最早关于伏地魔的消息被一个花边小报报道后,官方为了防止这个消息传播,推出了一个禁令,乌姆里奇禁止学生看这个报纸。赫敏就对哈利说:恭喜你,让所有人都对这个报道感兴趣的最好办法,就是禁止它。我们也看到过,有些帖子先被删除,之后会更迅速地传播,什么繁体字版,火星文版,文言文版……对吧,朋友圈里都刷到过。本来是一个10万+级别的影响力,通过删它的动作反而变成千万+,甚至上亿的级别。所以禁止它的人客观上是最突出的传播贡献者(笑)。
不过,从正面看,这也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有时你要去干预一个系统,你不需要从头到尾包办,你只要给它一个种子,在恰当的时间和地方,做一点恰当的事,就够了。
 
可能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建议,接下来就会引发一波、两波、好几波反应,甚至最后这个种子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长成一棵树,一片树林。这也是系统心理治疗好玩的地方。你不需要,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地把整个干预,每个环节都设计好。你只要去做一点点,剩下的交给这个系统就好了。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你记得自己的位置。你不是系统外的一个存在,你是系统的一部分。你在观察的同时也在塑造这个系统。你的动作,你的风格,你的态度,都包含在系统维持稳态的过程中。你本身就成为一种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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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蔚

李松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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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床心理学博士,清华大学心理发展指导中心讲师,注册心理师,系统式心理治疗的研究者和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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